接到宁电集团的电话时,程莎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晓荣上周明明说过,施梦萦出人意料地搞定了宁电,只等走完合同审签流程,荣达智瑞就又能和这个老客户搭上关系了。
程莎对宁电集团还是有点感情的,毕竟这些年为了这个重要客户,她被樊副书记那个糟老头子里里外外玩了个遍。
如果能把这个客户留住,她当然很高兴,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那个特别难搞的包副书记,到底是怎么被施梦萦搞定的?
没想到,周一刚上班没多久,宁电人资部陈主任打来电话,说发现荣达智瑞送去的合同存在问题,法务人员回复说不能签字,请示过包副书记后,决定暂停双方的合作。
程莎以前就和这个势利刻薄的女人打过交道,几年前在她刚开始进出宁电集团时,这个女人还没爬到人资部主任的位置上呢。
两人间没有交情,甚至彼此间隐隐还有些敌意,在电话里,程莎明显能听出对方的口气中带着浓浓的揶揄和幸灾乐祸。
但现在顾不上去计较对方的口气了,陈主任说的话,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最支持这次合作的就是包副书记吗?
从施梦萦的表述来看,合作根本就是包副书记全力促成的,这是怎么了?
程莎没有半点犹豫,哪怕再过十几分钟就该到中午下班时间了,她还是第一时间赶去周晓荣的办公室,向他一五一十地汇报。
周晓荣既感意外,又觉生气,立刻把施梦萦叫了过来。
可施梦萦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实际上,宁电那边突然改了主意,她也是现在刚从周晓荣和程莎口中得知,根本就是一头雾水。
她惶恐地冲出办公室,找了个僻静处,给包副书记拨电话。
没想到那位原本待她极为和蔼的老太太,电话里的口气冷淡之极,带着前所未有的疏离和不耐烦,只说了几句“相关事务直接跟人资部联络”之类的套话,就挂断了电话。
施梦萦呆呆地看着手机,脑子一片混乱。
包副书记的心情比施梦萦好不了多少,心里隐约有种被自己的学生甚至是孩子背叛的痛苦。
从第一次见到施梦萦开始,包副书记就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
这个女孩看上去很单纯,身上几乎没有沾染什么世俗气息,沟通时表现出的莽撞紧张,在包副书记眼中也成了经验不足却还充满热忱。
包副书记似乎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她一向也不善与人交流,也很讨厌精细的世故,常被别人视作“难以沟通”和“性情古怪”,为此在过去很长时间里遭同事排挤,在工作中,尤其在需要和人打交道时屡屡受挫。
在施梦萦身上,包副书记隐约看到在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这自然使她对这个年轻的女孩子莫名生出几分亲切感。
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予一个和自己年轻时很像的女孩适当的帮助,包副书记觉得这只是举手之劳,无伤大雅。
没想到,她这点小心思在上周六时彻底被颠覆了。
包副书记很年轻时就生了孩子,如今虽然才五十岁出头,儿子也已经年近而立了,几年前就从家里搬了出去。
她和丈夫的感情也早早就出了问题,冷淡了十几年,四十岁那年离了婚,此后一直单身。
她和儿子的关系也很一般,十天半月才会见面一起吃顿饭。
上周五施梦萦去包副书记那边拜访时,从她办公室出来的那个年轻人,就是包副书记的儿子石和宣。
他在宁电集团下属某家子公司担任副总,工作负担不重,福利、薪水很可观,可谓有钱有闲。
这天下午他是来集团总部开会,会后顺便去母亲那边聊几句闲话。
没想到才坐下不到十分钟,母亲接了个电话,随后说有客到访,让他先走。
对此,石和宣倒是颇有几分好奇,明明快要下班了,还会有什么重要的客人呢?
在走廊里,恰好遇见访客。
石和宣惊讶地发现,这个女孩居然并不陌生,虽然实际上不过一面之缘,但他给她留下的印象很深刻,以至于相隔这么久,他还是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
没想到,竟会在母亲的办公室门外遇见她。
脑筋一转,石和宣突然似有所悟,最近两次和母亲见面,她嘴边时不时挂着一个在工作中遇到的认真、勤奋又单纯的好姑娘。
哈?石和宣觉得莫名的讽刺,这种贱货勤奋又单纯?
又或者说,是母亲太单纯了?
平日里听母亲的唠叨批评早就烦了,石和宣下意识就对那些能得到母亲夸赞的人充满质疑和不屑,更何况他现在掌握着母亲看走了眼的实锤,又怎么可能不在母亲面前好好张扬一番呢?
上周六回家吃饭,石和宣在餐桌上有意无意问起包副书记那天去她办公室的女孩是干什么的。
包副书记不虞有他,随口说明施梦萦的身份,自然免不了又夸了一通。
“哦,原来你前两次说的就是她啊?妈,你看看,这个女的是不是那个小施?”石和宣掏出手机,翻出几张储存的照片,递给包副书记。
包副书记狐疑地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手机屏幕显示的图片上的女孩正是施梦萦,她的穿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看周围环境,像是在酒吧,施梦萦正坐在一个三十来岁男人的腿上,两人的脸贴得很近。
“这是……”包副书记错愕地看向儿子。
“我跟这女的就见过这一面,是跟朋友出去玩的时候遇见的。她坐在我朋友怀里腻腻歪歪的,我们为了以后跟这朋友闹,好几个人都拍了照。”
石和宣还记得那天施梦萦突然一屁股坐到了自己朋友怀里的样子。
自己这朋友事后可是大大吹嘘了一把,说这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骚货很给力,在停车场就肯给他舔鸡巴,还被路人撞见。
去了酒店通宵大战,说她的嫩屄紧得不可思议,跟处女的差不多,把他的鸡巴夹得生疼,流出来的水骚乎乎的,满房间都是那气味。
虽然石和宣不会听朋友说什么就信什么,明面上还笑话他瞎说胡吹,心里不免还生出几分艳羡,可这会他顾不上那份艳羡了,打击一下老妈的眼光对他来讲更愉快。
“都是哪些朋友?”
“唉,说了你也不认识。”
包副书记盯着照片,略显犹疑地说:“都是年轻人嘛,偶尔去酒吧散散心也很正常,你不也是经常去吗?”
“哈,妈,她跟我可不一样。我是跟自己的朋友,就只是去喝酒聊天。她可不是,听我朋友说,他不是第一次在那酒吧碰见这个女的,前一次没谈好价钱,这次应该谈好了,因为后来她是和我朋友一起走的。”
“价钱?什么价钱?”包副书记皱着眉头问。
“唉!还能是什么?”本只是随口闲扯,说到这里,石和宣突然发现和老妈聊这种话题似乎有点尴尬,搞得不好还有可能惹火烧身,只能含糊应对,“现在有很多白领白天上班,晚上边出去玩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副业可干,赚点快钱……”
“哼!你们这代人!”包副书记脸色变得很黑。
要照她原本的个性,听儿子说起这些,肯定要长篇大论地教训一番,至少也要问清楚儿子平时有没有去“照顾”那些操持“副业”的白领们的“生意”,但今天她却没顾得上过问,怏怏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石和宣收起手机,轻轻笑了一声。
他和施梦萦完全没有关系,谈不上任何恩怨,今天之所以要跟老妈说这些,纯粹就是因为最近听自己老妈夸了她好几次,听着很烦。
只有这么点因由,话说到这份上就行了,反正不管母亲今后和施梦萦之间如何相处,总之今后在他面前不可能再提这个名字了。
包副书记确实不会再提施梦萦这个名字,事实上,她本人也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她甚至不想再等到上班时间,第二天一大早就打电话找人资部陈主任,让她通知法务部门,停止荣达智瑞那边的合同审签,另找培训机关寻求合作。
得到这个命令,陈主任颇感意外,但执行起来丝毫没打折扣。
不管是之前的程莎,还是现在的施梦萦,从荣达智瑞那边来的客服,她一个赛一个地看不顺眼,但先前有樊副书记护着程莎,后来又有包副书记不知为何特别看重施梦萦,碍着前后两任顶头上司的面子,她不得不捏着鼻子和这两个讨厌的女人谈合同细节,既然现在包副书记变了主意,她巴不得给那边一点颜色看看。
对背后发生的一切,施梦萦全无所知。
包副书记不耐地挂了电话,她也没有勇气再打电话。
她又试着找陈主任沟通,对方也没有和她多谈的意思,随口几句就把她打发了。
施梦萦心烦意乱,却又无可奈何。
齐鸿轩最近几天过得也像坐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搅得他浑浑噩噩,脑子一片混乱。
从小到大,他从没这么为钱烦心过。
原来欠债的感觉是这样的。
想想也是好笑,说到底不过就是区区十几万元而已,又不是什么大到不得了的数目。
对齐鸿轩这种家境和职业的三十岁男人而言,要在过去说到这样一笔钱,不会太放在心上。
按他的实际收入来算,半年多时间就能稳稳地赚回来。
可现在他本身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欠上这样一笔外债,死死卡着他的脖子,让他时刻感觉呼吸艰难。
如果能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慢慢还是能把这笔钱赚回来,可问题是,他赚够这笔钱怎么也得一年半载吧?
毕竟这段日子里,他也不可能不花一分钱。
他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而且,要是不向父母、妻子求助,齐鸿轩现在手头能随意花用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他挺不了多久了。
背着这样的心理包袱,昨天带妻子回父母家给父亲齐展诚过生日,齐鸿轩大部分时间都表现得神不守舍,闷声无语。
齐展诚从不在意生日之类的事,更何况又不是整寿,更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全家人聚拢吃顿便饭。
他也不是很擅长关注他人的情绪状态,几乎全没注意到儿子的异样。
陈建芬想和儿子了解一下他最近调养身体的情况,再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再去抓药继续调养,还是另作安排,但齐鸿轩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她,时不时还答非所问,令她气闷不已。
宋斯嘉吃过饭,陪公婆稍坐一会,就说学校里有事,提前离开。
儿子的敷衍和儿媳的“不耐烦”,都让陈建芬心中不快,但宋斯嘉已经不在跟前,总在儿子面前抱怨也没什么劲,只好别扭地去看电视。
躲过母亲的唠叨,齐鸿轩却还是没能得到清静。
心里惦着什么事,它往往会直接找上门来。
换到一个月以前,齐鸿轩绝对想象不到,自己竟也会有被人催债的时候,而且还是被吴静雅这个全身上下所有地方都被他玩过,无数次带着满足和谄媚的神情吞下他的精液的女人催债。
吴静雅一次次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淫贱姿态,早就使齐鸿轩下意识地形成一种错觉,这个女人早就成了任由他摆布的玩物。
可是现在,这个玩物却用令人玩味的口吻,提醒他,他欠的钱是不是该还了?
这实在是让齐鸿轩难以接受的事。
从吴静雅的角度来想,她已经给足了齐鸿轩面子。
上次痛快地借出五万元,完全是因为她觉得这笔钱对齐鸿轩来说是小事,他只是在赌场里一时手头不便而已,离开赌场后肯定很快就能还钱。
没想到等了好几天,非但没见齐鸿轩还钱,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接到,这样一来,吴静雅就有点犯嘀咕了。
她的想法和齐鸿轩差不多,五万元,对她来讲也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真要是因为自己看上了什么,不管是衣服也好,包也好,把这笔钱花出去,虽然也是笔不菲的支出,但不至于很心疼。
可同样金额的一笔钱,借出去放在别人手里,总让人心心念念地惦记。
过了这些日子,吴静雅觉得够对得起齐鸿轩了,不管是留给他周转的时间,还是照顾他可笑的男人的面子,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于是就理直气壮打来电话,直截了当地问他准备什么时候还钱。
偏偏齐鸿轩这会心里没底,回话一听就满是心虚,像是满口答应会还钱,但一说到具体时间,话头就往岔路上飘。
吴静雅不算很精明,但在“钱”这方面特别敏感,一听齐鸿轩现在的口气,立刻察觉到他这边可能出问题,顿时就急了。
虽说五万元都是私房钱,她完全可以自由支配,但毕竟不是几百、几千元的小事,不管是长久借出去收不回来,还是拖得太久,发生催还、抵赖等闹剧,都有可能被丈夫察觉到,这对吴静雅来说,也是一桩大麻烦。
吴静雅心里一慌,就顾不上给齐鸿轩留面子,嘴里半分不饶人,说了好些刻薄的话,使齐鸿轩在电话这头羞恼交加,偏偏心虚气短,回不出什么狠话。
在吴静雅这边彻底折了面子,齐鸿轩深感这笔钱绝不能再拖欠!
让谁瞧不起,都不能让这个一直默认是自己胯下玩物的女人瞧不起。
原本应该带着满脸浓精,用充满崇拜的眼神仰望自己肉棒的女人,一想到她的目光转为鄙夷,齐鸿轩心里就像长满了草。
不管怎么样,必须先把吴静雅那边的债给清了。
至于钱宏熙的十万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自己至少还有一个月时间可以想办法。
病急乱投医,齐鸿轩托一个平日关系不错的同事,通过他联系到了一家信誉上还算有保证的财务公司,办了车辆质押借款。
他的车还在按揭期内,财务公司说只能七成放款,再扣除杂七杂八的费用,齐鸿轩最后拿到手的只有八万元。
这次齐鸿轩总算没有再像上次那样,钱到手后直接奔赌场,而是先把其中五万元转给了吴静雅。
他连车子都质押出去借钱,不就是为了立刻还这个女人的债,给自己把面子挣回来吗?
轻重缓急,齐鸿轩自问还是能分清的。
至于财务公司那边的账该怎么还,齐鸿轩也已经心里有数了。
除了再上赌桌去搏,还有别的办法吗?
齐鸿轩现在早就不像过去那样对自己的赌运和赌技信心十足了,之所以还想去赌场翻本,实在也是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算是切身体会到过去曾经困惑过的赌徒心理。
为什么一输再输,还是忍不住要去赌呢?
为什么明知饮鸩止渴,还要把希望寄托在赌桌上,期待着山穷水尽时能一战翻本呢?
说到底,就是因为“没办法”这三个字啊!
以齐鸿轩本人为例,他已经懂了久赌必输,不管赢过多少把,都可能一把输得干净,唯一保赢的法子,就是压根不上赌桌,可那又怎么样?
他有的选吗?
已经在赌场砸了太多钱,输光了全部积蓄,还借了不少外债。
拆东墙补西墙,固然是能弥补一部分,但东墙迟早有一天也需要补,除非还有南墙可拆,否则上哪儿去找补东墙的砖?
以齐鸿轩如今面临的困境,不上赌桌,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以小博大,快速回本呢?
局外人可能会站着说话不腰疼地来一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一错再错!向父母、妻子把事说清楚,从家里拿些钱把债还上,从此远离赌场,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确实,这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前提是齐鸿轩放下一切,从此没皮没脸地活着。
可他不想被妻子鄙视,更不想被父母唠叨。
三十岁的男人了,居然会控制不住自己,进了赌场,不但进了赌场,还输了那么多钱,不但输了那么多钱,还找人借钱继续去赌,不但找人借钱继续去赌,还把借来的钱都输光了!
一桩桩,一件件,齐鸿轩根本无法想象,父母和妻子知道这些事后,会是什么模样?
三十岁的男人了呀!
面子往哪里摆?
今后自己还能在他们面前抬起头来吗?
更何况,夫妻间的隔阂还没有消除,齐鸿轩之前仗着自忖没犯什么大错,一直硬扛着绝不先对妻子服软,为的是要让她知道,不是只要她心里有一点不满,随随便便来场冷战就能拿捏丈夫。
如果现在这件事曝光,那他今后在宋斯嘉面前说话,还有什么底气?
不管到哪一天,只要妻子旧事重提,就算当着自己的父母吵架,恐怕他也不会再有什么发言权。
无论如何,只能自己想办法摆平这件事,绝不能闹到家里去。
这样一想,除了进赌场再碰运气,齐鸿轩哪还有别的路可选?
还上吴静雅的债,齐鸿轩多少有点扬眉吐气,精神大振的感觉。
只是这样一来,他手头只剩下三万元可作赌资,和之前几次意气风发或者至少带着孤注一掷的豪气走进“金煌”娱乐城不同,这次他囊中不丰,无形中气势也弱了几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应了“哀兵必胜”的说法,齐鸿轩这天转了运,一把把筹码被他搂在手边,喜得他合不拢嘴。
只是统算下来,赢的钱还不足以彻底翻本,将将够支付质押贷款的本息而已,如果自己再从其他卡里挤出一点来,添个几千元,添上几千元,用来还钱宏熙的账也够。
齐鸿轩思来想去,决定先还质押借款。
钱宏熙那边没说利息的事,质押借款那边可是要付不菲的利息,如果能还钱了,还是该先还质押借款。
齐鸿轩心里其实还有个不甚清晰的想头:这笔钱揣在怀里滚烫,多留在自己手里一天,万一没忍住又丢到赌桌上去就糟了。
同样是还不上钱,钱宏熙那边,不管怎么说总是朋友,不说赖帐的事,央求他多宽限些日子总没问题;质押借款这边就麻烦得很,先不说他们可能会上门讨账,致使一切都曝光,单说车子拿不回来,在父母、妻子这边就很难交代。
所以虽然借了钱才过两天,却肯定要支付一个月的利息,感觉上亏大了,但齐鸿轩还是咬牙决定先清财务公司那边的账。
还剩下最后一个难题,从钱宏熙那边借的十万元,该怎么还呢?
这笔债倒是不急,齐鸿轩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再向抵押车子换赌本,随即又想反正要抵押,还不如抵押房子,能到手的钱还要多一些。
转念再想,从银行的正规渠道办房产抵押,必然要用结婚证,这倒还好说,反正结婚证平时基本压着箱底,宋斯嘉不会没事就去翻看,神不知鬼不觉偷出来用一下肯定没问题,可多半还需要宋斯嘉本人签字,这就很麻烦。
如果走不正规的渠道,这些麻烦都能省掉,但齐鸿轩也明白那些野路子,利息肯定很高,自己连质押借款的利息都不想多付,怎么会去欠那种阎王债?
不管怎么说,齐鸿轩还没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可能主动送上门去让人宰。
可这样一来,问题又绕回来了,钱宏熙的债怎么还呢?
难道真就束手无策,必须找老妈开口要钱吗?
十万元啊!
不是小数目,一口气动这么多钱,很难不惊动父亲,自己铁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每次在脑海中勾勒出这样一幅画面,齐鸿轩都会立刻把“向家里开口”这个念头彻底抛到脑后。
那……
之前曾经在脑海中出现过的一个念头,幽灵般又冒了出来。
事实上,自从生出这个念头,他时不时总会想起,再也挥之不去。
只是他每次都会强行赶走这个念头。
这条路真的不能走。
可又有另一个声音总在脑海中响起:“这笔钱,每个人都在想办法狠狠咬上一口,有什么好怕的?”
他想到的是,课题组经费。
齐鸿轩所在的那个“大气污染物”课题组,申请的是国家科研基金。
是他们所在院系有史以来申请到的最大的一笔科研基金。
目前课题组项目过半,四月份的时候,最后一笔科研基金已经拨下。
如今课题组账户现金充足,短期内这笔钱不会见底,放着也是放着……
以齐鸿轩的工作资历,不可能掌管课题组经费支出。
但架不住人家有个好爹,又有个好老师。
齐展诚身为崇大知名教授、博导、校党组成员、理学院党委书记,大家多少都要给他一些面子,对他的儿子自然也会多几分照顾;谷超业是崇大环境科学领域的大专家,又是课题组领头人,身为长年随侍于他左右的嫡传弟子,齐鸿轩当然也会被高看几眼。
再加上他在学校里很会做人,和课题组内大多数实权派都保持良好关系,所以就有资格在课题经费方面少少地分润些油水。
按心照不宣的惯例,拨下来的经费根本不可能真的都用在科研上,有的是办法从中一层层刮出利益来,掌管课题组各项支出的负责人,在瓜分利益方面可谓各有神通。
齐鸿轩在谷超业的关照下,从去年开始,管起了劳务和设备经费这一块的支出。
对此,不是没人说闲话,但齐鸿轩身份特殊,实权派们都不开腔,别人就算眼红也没什么用。
特别是在齐鸿轩竞争访问学者机会失败后,更没人对此说三道四,好像默认了就用掌管这一块经费,给齐鸿轩一点补偿。
当然,不是说齐鸿轩可以肆无忌惮地大把搂钱,他没那么大胆子,再说上上下下都有人盯着,如果做得太过火,肯定会有人说话。
但和光同尘地捞些小好处,根本就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反正课题组中管钱的,又不止齐鸿轩一人,像管理会务、招待、资料、实验原材料等等,都是来钱的路子,这是大学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小花样。
能揩油的手段太多了:在发票上稍微动点手脚,就能小赚一笔;用劳务费名义把部分经费转出来分发给参与课题的研究生,堂而皇之就能收一定比例的回扣,如果贪心些,开出一笔经费,实际上只分给学生十之一二也不稀奇;更过分一点的,还可以冒用他人身份开户,假借劳务费名义转账,这些钱也就落入自己的腰包了。
按明面上的制度规定,就算持有正规发票,齐鸿轩一次能批的费用也不能超过5万元,如果高于5万元,必须上报审批。
但在实际操作时,就算是超10万元的支出,他也很少真地去事先审批,通常来说,该签的、该转的都完成了,事后找人补个签名就行,漏洞就更大了。
齐鸿轩担心的是,几千、一万的小油水还好说,直接把超过十万元计的课题经费往怀里搂,那可真不是小事!
思前想后,齐鸿轩觉得那种事还是不能做,暂时还是在妻子身上想想办法更妥当些。
尽管夫妻间还有遗留问题没解决——事实上,两人已经有半个月时间没有深入交流过了,但在齐鸿轩主动过来,面色严肃地说起正经事时,宋斯嘉还是习惯性先把两人间的龃龉抛到一边,认真听丈夫说起正经事。
齐鸿轩说,他那个生活在日本的表妹卉卉,最近夫家生意出了问题,需要一大笔钱周转,又不想让父母过于担心,所以向他这个表哥开口借钱。
宋斯嘉并没有多扯开去,平静地问:“需要多少钱?”
“呃……三十万左右吧。”齐鸿轩面不改色地随口瞎扯,“我把自己这边的钱凑了凑,大概还有十万的缺口,你看你那边能不能帮我垫一垫?”
宋斯嘉默默算了一下:“你知道,我大部分存款都做了理财产品,现在马上能取出来的只有三四万。这样吧,我去趟银行,停一个项目,提前把钱拿出来,能凑个八九万,够吗?”
“够够!”齐鸿轩能要到钱就很满意,不敢再嫌多少,何况这个数目他也很满意了,他清楚夫妻俩的收入虽然不低,但差不多都是读完博士才开始工作,没赚几年工资,拿出这八九万元,估计宋斯嘉除了还有一笔没到期的理财产品以外,也没啥别的积蓄了。
“那就这样吧,我也要去趟银行!”齐鸿轩生怕一说完借钱的事,宋斯嘉会顺着话头提之前的事,或者细打听卉卉家里具体的情况,之前的事他不想提,卉卉的事纯属子虚乌有,就怕言多语失编不圆,赶紧找借口溜之大吉。
宋斯嘉好像也没有要留他多谈的想法,只是淡淡说了句:“下午可能要在银行多待一段时间,晚饭你就自己解决了。”
宋斯嘉把理财项目里的钱提前取出,凑了十二万,拿给齐鸿轩。
宋斯嘉最后拿给齐鸿轩的比她预料的更多,一共12万元。
这笔钱成了齐鸿轩能捞到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揣几天,就踌躇满志地杀去“金煌”准备最后搏一局。
在中国人的传统习惯里,夫妻间的财产很难做清晰的分割,但作为刚过而立之年的新时代的人,齐鸿轩潜意识中,还是把宋斯嘉的钱和自己的钱区分得很清楚,也许正因为这层心理,他反而放平了心态,上周末的好手气也延续了下来,短短一个小时就赢了一万多元。
如果只是小赌怡情,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战绩了,可对现在全指望在赌桌上解决财政危机的齐鸿轩来讲,一万多元是满足不了他的胃口的。
在终于输掉今天的第一把后,齐鸿轩果断放弃“德州扑克”。
他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种高深的状态,无比相信此刻微妙的预感。
他感觉如果继续在这张桌上玩下去,可能止不住输的势头,必须换张台子。
紧张地攥着装满筹码的手包,齐鸿轩穿行在一张张赌台和众多赌徒之中,场子里像他这样的单身赌客很多,神情严峻如他者也不乏其人,但从齐鸿轩的视角看去,总觉得自己最扎眼。
迎面有几个高壮的大汉并肩走来,几乎占了整个通道,眼看他们越走越近,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大声闲聊嬉笑,根本没有稍微留出些空给别人的意思,齐鸿轩无奈地让到通道边缘,好避开这群毫无素质的家伙,闪得急了,不小心踩到身后站在某张台子旁的赌客的脚跟,那人“哎呦”叫了一声,扭脸冲齐鸿轩叫嚷起来。
齐鸿轩自知理亏,赶紧赔了几句不是,好在不是什么大冲突,那人见他道歉之意还算诚恳,骂骂咧咧了几句,又把注意力放回到赌桌上。
齐鸿轩心里暗骂几声晦气,正要继续寻找合适的台子以延续“补血”之战,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吓了一大跳,仓促回头。
眼前是一张略显老态,笑容可掬的面孔。
齐鸿轩使劲挤了挤眼睛,那张面孔变得愈发清晰,他这才确信自己并没看错。
站在身前这个男人,竟然是宋斯嘉的舅舅韩国昌,齐鸿轩一颗心直往下坠,脑袋晕乎乎的,险些就要哀叹出声。
在赌场里,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亲戚,不管是自家的,还有宋家的!
韩国昌是韩秀薇的弟弟,宋斯嘉的嫡亲舅舅,难道一切就此要穿帮了吗?
齐鸿轩强迫自己挤出一脸难看的笑脸:“舅,舅舅,您也……”后面的话他不知该怎么说,索性就没有说下去。
韩国昌倒是显得比他从容许多:“哈哈,要不是刚才你跟那人吵了几句,我都没注意你呢。小齐啊,原来你也喜欢玩两把,过去怎么从来没碰到过你啊?”
“呵呵,我……那个,很少来,很少来!”齐鸿轩收拾纷乱的心情,随口答话。
猝然而来的刺激慢慢消退,齐鸿轩的脑子清醒了许多,他回想起宋斯嘉曾经跟他聊起过的一些闲话,微觉宽慰地想到,韩国昌未必会在妻子面前提到在赌场里见到自己的事。
这位妻家的长辈自己就是赌场常客,在这方面他最没资格说别人。
宋斯嘉的外公、外婆生有三个孩子,韩国昌年纪最小,又是唯一的儿子。
他比两个姐姐要小十几岁,隔了那么多年还能中年得子,外公自然对他格外偏疼,韩国昌打小没吃过任何苦头,几乎有求必应。
大学毕业后他说是在做生意,终究没搞出什么大名堂,与其说是商人,倒不如说是掮客,看什么能赚钱就拼缝溜边地插把手,倒也是能赚些钱,勉强够一家三口吃喝不愁,如果没有老爷子时时用积蓄帮衬,他那个刚读高中的儿子,恐怕就要正儿八经地担心一下就算能考上大学,恐怕家里未必能掏得起学费和生活费。
别看韩国昌挣得不多,却特别喜欢在赌桌旁一掷千金的感觉,刨去家里的日常开销,仅有的一些积蓄,差不多都扔进了赌场。
平心而论,在赌桌上他也赢过钱,不然家里的财政早就撑不住了,但毕竟输多赢少。
这些年他以生意周转的名义,向两个姐姐伸手借了不下三四十万元,最终归还的加起来还不到十万,七成都扔进了赌场的无底洞。
姐姐们都知道这些钱多半是要不回来了,索性也不跟弟弟提,只是每次见面都会苦口婆心地规劝,希望小弟能改了这个恶习,目前看来,多半没什么指望。
就因为这个,韩国昌特别怕家庭聚会,生怕一言不合,又变成老老小小所有人对他的批判会。
往日家人间见面,只要别人不提“赌”字,他自己是绝口不言的。
宋斯嘉偶尔听母亲数落过韩国昌,在跟丈夫闲聊时,也说过几句这个不着调的舅舅的不是,但她是信口一说,齐鸿轩也就只当听个乐。
谁能想到竟然真会在赌场里撞见韩国昌,齐鸿轩也只剩下满脸苦笑了。
这人再不靠谱,毕竟是正儿八经的长辈,泡赌场被揪住,难免令人尴尬。
好在他很快想到了韩国昌的癖好,反正是一丘之貉,倒也没必要汗颜,应该也不至于会被他“出卖”。
虽然说好赌,韩国昌的为人在家里人看来不甚靠谱,但他对宋斯嘉的疼爱是发自真心的,两个姐姐各生一个女儿,韩国昌对大外甥女可要比二姐的孩子好得多。
爱屋及乌,齐鸿轩这个外甥女婿自然也能多得他几分青睐,今天发现爷俩居然还是同好,韩国昌流露出的欣慰喜悦之情倒没有半份虚假,兴冲冲地拉上齐鸿轩一起玩了起来。
盛情难却,玩上几把之后,齐鸿轩渐渐褪尽惶恐,注意力放回到了赌桌上,也慢慢习惯身边多出韩国昌这么一个长辈赌友。
一边玩着,韩国昌时不时还要和齐鸿轩交流所谓“赌场心得”,别看他从技术上来讲也只是个半吊子,好歹浸润赌场二十余年,半真半假的传闻,或者半灵半不灵的经验教训,冷不丁也能把齐鸿轩说得一愣一愣的。
身边多了个同伴,并没有分走齐鸿轩今天的赌运,及时换台果然明智,接下来还是赢多输少,眼看手头的筹码不知不觉越积越多,齐鸿轩的情绪始终维持在亢奋高点。
时近傍晚,他粗粗盘了下账,一个下午,他赚的钱已经多过带来的赌本,填钱宏熙那边的账绰绰有余。
换句话说,只要过些时候谎称表妹卉卉还了钱,把从宋斯嘉这边借的钱还上,神不知鬼不觉,这段时间他捅开的窟窿——一度还有越捅越大的趋势——就能完全堵上了。
压在心里的石头一松,抑制不住的不甘却又冒了上来。
如果仅此而已,那我这段时间都在忙活什么呀?
敢情一趟趟进赌场,输啊赢啊,喜啊悲啊,为的就是把欠别人的钱还上,我自己之前折进去的那些积蓄呢?
就这么算了?
就算不再期望能从赌场赢大钱,至少该把本钱捞回来吧?
转念他又生出几分犹豫之意:还是见好就收吧?
已经堵上了之前的窟窿,万一往后赌运可转衰怎么办?
不甘和犹豫,就像两个小人,钻进脑海不住地激烈辩论,齐鸿轩被烦得头痛,赢了一下午的意气风发,都化为举棋不定的困惑局促。
韩国昌不知道赌运亨通的齐鸿轩现在居然满心纠结,搭着外甥女婿,他今天也赢了不少钱,正在兴奋之中,开口怂恿道:“小齐,你的手气这么旺,可别废了!一定要趁旺一鼓作气杀下去!机会难得啊!”
齐鸿轩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的天平倒向继续搏下去这一侧,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一鼓作气杀下去?”
“倒也不一定是今天。”韩国昌抬手看看表,“我现在必须要走了,晚上还有点事。但我觉得你的手气太旺了,一定要抓住这个好机会,风头过几天就会转,到时候你就是想赢也难了。”
韩国昌走前最后这段话,令齐鸿轩深以为然。
想到自己刚开始进赌场那几次,可是连场大胜的,不知怎么突然陷入屡战屡败的僵局,看来真有气运一说,自己之前是从旺运转到了霉运,现在可能是否极泰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机会真要抓紧,谁知道什么时候运道又转了呢?
齐鸿轩暗自盘算着,今天在赌场泡的时间够多了,不宜再战,明天是周五,要去学校参加一个课题组的会。
就周六吧,必须再来玩一把!
钱宏熙那边的钱也不着急还,从老婆那边暂借的和今天赢的,这两笔钱加在一起,全当本钱,到周六那天再大战一场。
“我不要求太多。”齐鸿轩暗暗对自己说。
只要能把之前输掉的积蓄赢回来,就立刻收手。
齐鸿轩心情复杂地走出了“金煌”,没注意身后有个矮个男人掏出手机对着他的背影拍了两张照片。
实际上,早在两个多小时前,矮个男人就缀上了齐鸿轩,好几次趁他不备,走到侧近处偷拍照片。
这些照片很快传到了杜臻奇的手机上。
一个多小时之后,矮个男人身处隐峰轩,当面向齐鸿轩汇报情况。
和石厚坤约定要从长计议收拾齐鸿轩,杜臻奇没有食言,虽然暂时还没有明确思路,但之前负责跟踪薛芸琳的那组人已经接受了命令,准备要对齐鸿轩展开监视了。
只是杜臻奇没想到,手下人居然能拍到齐鸿轩在金煌赌钱的照片。
“你怎么发现他的?你们已经盯上他了?”
“这倒还没有,本来是打算下周一开始全天跟踪的,今天我本来是去‘金煌’找蒜哥有点事,没想到正好发现这个人也在。”
杜臻奇隐约记得矮个男人所说的“蒜哥”应该是金煌娱乐城的一个小头目,具体什么样想不太起来了,也懒得深究。
“你问过吗?他是常客?”
“问过,据说这人算不上老客,但最近这段时间去过好几次。”
杜臻奇挑挑眉毛,有些不太理解:“不是常客,他们为什么会有印象?我从来没跟‘金煌’那边的兄弟打过招呼,他们怎么知道要盯着这个人?”
“嗯,我也不清楚,蒜哥他们说,这男人第一次是一个女人带着去玩的,这个女人在他们的关注名单上。”
等问明白那个关注名单上的女人,竟是沈家长媳吴静雅,杜臻奇都显得有些错愕。
没有哪家赌场,会真的完全不在意任何客人的身份。
沈家长媳,自然够得上赌场需要特别加以关注的资格。
尽管她本人并不自知,其实她在赌场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于是捎带着连她带来的朋友,也从寻常的路人甲,也在赌场管理人那里留下了一点印象。
“蒜哥他们说,这男人应该是输多赢少。”
杜臻奇饶有兴味地盯着手机里的照片,不断消化着刚得到的消息。
赌钱……输多赢少……
这当然是值得善加利用的。
更让他感兴趣的,是齐鸿轩和吴静雅的真实关系。
已经确定,齐鸿轩和薛芸琳之间保持肉体关系已经很长时间了,那他和吴静雅呢?
薛、吴两人是闺蜜,在这方面会不会互通有无?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有趣了。
同样的事情,落在薛芸琳夫妇身上,是悲剧;如果主角换成了吴静雅,那就成了丑闻!
谁让她丈夫是在任的苦溪县长,更是中宁迄今硕果仅存的本土政治世家的长孙呢?
哈!
沈老头又刚死了,万一要有所动作,可以少很多顾忌!
杜臻奇瞬间想了很多,但在手下人面前没有表露出什么,随口叮嘱他们继续紧盯,还要通知赌场那边,今后对齐鸿轩这个人多加留意。
打发走矮个男人,杜臻奇又在原地思考了好一会,这才收拾心情,换上满脸笑容,回到刚才借“尿遁”才暂离的房间。
“胡公子,彭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进房间,杜臻奇就赶忙为离开的时间有点久,向餐桌边两位主宾致歉。
在他“尿遁”期间代为陪客的,是陆优。
胡公子和彭总,这两位,正是陆优决定改变合作方式后,帮杜臻奇牵线搭上的新合作方,两人联手,投资金额比陆优之前承诺过的更多,所占股份比例却不变,这让原本对陆优心怀不满的杜臻奇多少消了几分火气。
这次陆优亲自跑广州请来两人正式洽谈合作事宜,理所当然被杜臻奇安排下榻在隐峰轩,他对这次会面也很重视,特意设晚宴亲陪接风。
因为是专门的接风宴,除了这两位主宾,杜臻奇只请来了陆优作陪。
当然,此刻豪华的包厢里,可不止他们四人。
包厢共有两扇供客人进出的门,还有两扇小门分别通向卫生间和备菜间,每扇门边都站着一位女服务员;在衣柜、休息区沙发边也各有两个女服务员亭亭玉立;备菜间里另有两人,随时准备传菜。
所有这些女孩都是二十来岁的妙龄,五官俏丽,身材姣好,而且全身上下都只穿了一条丁字裤和一双高跟鞋。
这当然不是隐峰轩招待客人的标配,而是杜臻奇为今天的来客特别准备的。
他也并非不管不顾地故意显摆,事先征求过陆优的意见,知道今天来的这两位也都喜欢这个调调,其中那位彭总还是他所在的圈子里著名的SM爱好者,搞搞这样的场面,既能显出自己的派头,也能迅速拉拢男人之间的关系。
除了那些服务员,四个男人身边各有一个全裸的美女相陪,忙不迭地为他们布菜端杯。
跟着陆优的是他包养的吕秀茵,彭总和杜臻奇身边分别是马菲菲和张忆彤,而偎在胡公子身边,正殷勤地帮他盛汤的女人,却是薛芸琳。
薛芸琳,如今已经是隐峰轩的“员工”,地位和马菲菲、张忆彤差不多,杜臻奇轻描淡写地说过:“你是我养的一条狗,如果有特别重要的客人看得你了,你拿出你的骚劲来,给我好好招待!”
只是薛芸琳没有想到,要她陪客的机会,这么快就到了。
从她被石厚坤丢在隐峰轩那天算起,满打满算正好过了十天。
十天前那个周末,薛芸琳已经不想再回忆。
那天杜臻奇强迫她必须看完黄子君和张程斌被一群gay轮流鸡奸的全过程,看着屏幕里那两个曾经和自己肉体交缠的男人被挤在一群男人堆中,被操得屁眼开花,哭嚎声由响亮到微弱,渐渐又回复高亢,更添凄惨,薛芸琳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直到凌晨三点多钟,这场闹剧才算告一段落。
屏幕黑了下来,薛芸琳也不知道那两个男人接下来还会面临什么“酷刑”,但她没有精力去为他们操心,她只剩下一个念头:终于可以睡一觉了!
这一觉,她终究也没能睡踏实,噩梦连连。
早上刚过八点,薛芸琳被叫醒。
睡眠不足,昨晚又受够了惊吓,薛芸琳的精神委顿之极,甚至在被石厚坤拖出门前,都顾不上好好化个妆。
顶着原本堪称美艳之极,但被磋磨了大半宿,实在憔悴不堪的素颜,薛芸琳被丈夫带到中宁市民政局。
婚姻登记中心的工作人员查验了他们的离婚协议书,大为惊讶地瞅了薛芸琳好几眼。
虽说这年头离婚时“净身出户”的不在少数,但大多都是男人,面前这一对却恰好相反,女方不光是放弃了财产权利方面的主张,而且放弃得未免太干净了!
说实话,这根本不算“净身出户”,说是“裸身出户”,甚至“扒自己一层皮再出户”都不为过。
但闹离婚的两口子此刻都在现场,看女方的反应,没有要控诉男方胁迫威胁的意思,工作人员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只要双方都无异议,该带的东西都带齐了,协议离婚的手续办起来很简单,没过半个小时,两人就走出了民政局。
薛芸琳本以为走出那扇大门,石厚坤就会把她丢下,扬长而去,正想能不能和他商量一下,就算已经放弃财产,能不能让她回之前那个家简单收拾些东西,但石厚坤却还是让她上车,随便找家餐厅吃了中饭。
到下午上班时间,他又带薛芸琳直接奔向中宁市公证中心,为好几份委托协议办了公证。
这样一来,薛芸琳名下的车和两家商铺,都将由石厚坤代为出售,一切手续都无须薛芸琳本人出面。
最后,石厚坤又带着她前往银行,把她几乎全部存款都转到自己的账户上,只给薛芸琳留下了一张卡,户头上剩不到两万元,是之前积蓄取空后余下的零头。
办妥了所有这些事,天都快黑了。
石厚坤又驱车把薛芸琳带回隐峰轩。
经历了一整天不停歇的残酷“分割”,薛芸琳内心满是彷徨慌乱,直到下车时才发现居然又回到上午离开时的地方。
她充满恐惧地准备迎接昨天那些戏码再来一次,在肉体上摧残那两个男人,在精神上折磨自己,没想到石厚坤却只是把她带到杜臻奇面前,留下一句“我这边手续都办好了。剩下的,麻烦你照之前商量的处理”,然后径直离开了。
看着杜臻奇把目光转向自己,满脸堆笑,薛芸琳莫名觉得后脖颈直冒凉气。
“一直等着你呢。”杜臻奇指了指离他不远的沙发空位,示意薛芸琳落座。
电视屏幕再次亮起。
接下来出现的画面,是薛芸琳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却还是出乎意料的。
她猜到杜臻奇可能又要让她看黄子君和张程斌受到折磨,却没想到竟会是那样血淋淋的场景。
杜臻奇语调轻松地在电话里发出指令:“动手吧。”然后薛芸琳眼睁睁看着黄子君和张程斌各自被切下了两根手指。
张程斌被切的是双手小指,苦头是吃够了,总算还不至于太过影响今后的生活;黄子君被切掉的却是右手中指和无名指,先不说别的,他今后肯定不用再想弹吉他了。
黄子君的惨嚎听着令人心悸,不光是剧痛和绝望所带来的凄凉,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全然不同于过往,显得格外沙哑。
“本来应该割了他的鸡巴,谁让它也不分哪个骚洞,随便乱钻呢?但那样伤太重,弄不好就是人命,最近我不想搞出太大的事,只好先毁了他的嗓子,便宜他了!”杜臻奇“好心”地向薛芸琳简单解说着,再次抄起手机拨通电话:“找个地方把这两个王八蛋丢了!姓张的,简单警告一下就行;姓黄的,你们告诉他,永远不要再让我在中宁看到他,如果他还敢回来,我一定会把他的鸡巴切下来喂狗!”说着又转回头轻声对薛芸琳说了句:“或者让你吃了,反正你不知都都已经‘吃’过多少回了。”
薛芸琳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直到听到最后一句,目光中透出难以掩饰的恐惧。
关闭电视屏幕,杜臻奇似笑非笑地盯着薛芸琳。
房间里无人般死寂,过了许久,薛芸琳